第十一届乌镇戏剧节发起人陈向宏、黄磊、赖声川、孟京辉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“圆桌对话”,在对话中,他们探讨了关于戏剧、表达与生活的诸多命题。
今年是乌镇戏剧节的第十一个年头,当下,你觉得乌镇戏剧节需要承担起的使命,都有什么?
陈向宏:我想,乌镇戏剧节未来的使命虽然宏大,但很具体:一是要继续为中国戏剧不遗余力培养青年人才,提供更多青年戏剧孵化机会。二是要多元化、专业化,以更加开放包容的姿态,使乌镇戏剧节成为世界戏剧了解中国的窗口、中国戏剧融入世界的桥梁。三是要以创造可持续和高品质的文化体验为使命,始终把注意力放在打造富有持久生命力的“百年戏剧节”上。
赖声川:我们的压力其实是越来越大的。因为我们是乌镇戏剧节呐!一年一次,这么多人期待着,这么多人、这么多地方模仿着……当然,有更多戏剧节出现是很好的事,但是怎么说呢……就是压力大。因为我们既然在龙头的位置,就应该要保持龙头该保持的样子。所以,每一年我们都很辛苦。
孟京辉:乌镇戏剧节需要对两件事负责——一个是对现在发生的事情负责,一个是对未来负责。十一年间,几乎全世界杰出的当代导演和戏剧大师都来过了,这是乌镇戏剧节“绝对专业”的体现。对未来负责,就是对年轻人(负责)——比如我们的青年竞演,还有我们今年做的新单元:戏梦粮仓。
黄磊:理论上讲,一个戏剧节不应该承担什么使命,它最大的使命就是个“节”,就是让大家开心。当然,虽然沉重,但我们这么多年来还是在努力试图用一种严肃的、真诚的方式,去唤醒大家的严肃和真诚。契诃夫在《海鸥》里边有一句词:“戏剧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。”这个“严肃”如果能跟真诚配上套,那么乌镇戏剧节之于一个人,就是让你在这里的一天时间,成为你一年里剩下的364天的空白的一个填补。在剧场里面,生发出严肃的思考,也是一种开心。
怎么让中国的戏剧创作、表演、表达更加具有深度、想象力与美,你觉得这里面亟待解决的核心问题都有哪些?
黄磊:这个(问题)其实不分国度吧,最重要的还是大家要接受多元化。核心问题其实不是艺术的问题,而是基础教育、是如何让人们之间达成常识与共识的问题——你要选择用什么方式与这个世界和自己相安无事地相处?
孟京辉: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,一切都在探索中。我们有时候也不知道这个做的对不对,但有一个感觉,就是在乌镇戏剧节,抓住“国际”和“年轻”,我觉得就没问题。对我们来说,特别重要的一点就是遇到事情敢负责,我们得决定往哪边走或者决定在哪里停。
赖声川:可能大家觉得我们创作环境不好,那确实,这几年(创作环境)确实不太好。但是我觉得在“不好”中,你还是可以找到一些东西。我自己就一直不断地有新的作品。我们要有信心。相信大家能够找到非常动人的、非常值得去写的题材。我们活在世界上,如果真的有这个创作才华,那就意味着我们确实有一个使命——我们要说出我们时代的故事。
近一段时间以来,在生活、创作、艺术与生命这些命题上,你思索最多的一个命题或者一个困惑是什么?以及,有解答吗?
孟京辉:不是最近,我是一直都有一些困惑。比如,对于我自己个人的创作来讲,我在思考的就是——我个人的表达到底是喃喃细语的,还是大声呼喊的?喃喃细语的,就是在心里的、对我自身而言的;大声呼喊的,就是拿“大喇叭”昭示天下的。这些我痛苦的、郁闷的和犹豫不决的、坚定的东西混杂在一起,我一直在这两者之间徘徊。
赖声川:我思考的比较多的,还是一个“创意”的问题。因为我今年刚好有机会把《创意学》这本书译成英文,在翻译的过程中,我就在思考“创意”这件事——思考为什么我们的社会在很多方面这么没创意,那是太可惜的一件事。而乌镇戏剧节就正好是一个可以让大家激发创意(的机会),不管你是参加演出的人,还是观众,它都会给你打开一种新的思维。
黄磊:信念。我们还是要有信念,这个信念不是对他人或者对世界,而是你对自己要有信念。还有,我一直在想,怎么让我的人生更加充实?我不希望做一个工具,无论这个世界怎样变化,无论大家用什么样的方式和这个世界相处,反正我要做一个充实的人,我不要做一个工具。
至于最大的困惑——我常常在思考我会不会变成一个“空虚”的人。空虚跟懦弱是连在一起的,人一旦逃遁和懦弱,就会空虚。前两天我看了一个剧本,最后一句台词说:“我清晰地知道我现在所处的位置,但是我对我即将要去的方向一无所知。”这就是人生。
请分享一下,近来生活中最令您感到“美”与“幸福”的日常瞬间?
陈向宏:乌镇戏剧节期间,每天热闹过后,在夜色中,老街又还原了安静。这种静谧变成了“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”,此时我们的内心还澎湃着白天戏剧艺术带给我们的丰富,小镇则留给了我们绝美的咀嚼空间。
黄磊:我是一个开心的能力或者快乐、幸福感比较强的人。这段时间我和家人在一起每天在一块……孩子的世界太美好了。日常就是美,那真的是一种最清晰的、可以直接接触、真能感受到的美好。
在逆境或者低迷中,我们为什么还需要戏剧和艺术?我们尤其需要怎样的戏剧和艺术?
赖声川:低迷的时候最需要戏剧。因为一般来说有一种错误的观念,就是说要富裕了才有文化跟艺术,我觉得恰恰相反,人类在最原始的状态之中也是需要艺术的。
孟京辉:好像什么时候都需要。因为生存维度是一个吃喝拉撒睡、权力之争、为了追寻什么东西而活的维度,但是一个维度还不够,另外一个维度就是艺术的维度。再有意思点儿,你就还有一个灵魂的维度。这三个维度,大部分人只有一个,多惨呐!不丰富,不好玩,太亏了!
黄磊:在低迷的时候,不光是戏剧和艺术,任何美的东西都可以帮你。我给大家的建议就是去体会那些在日常中的美好……看看这世间的美好。
在你们曾经的生命经验里,于低谷时期,您是如何得救或自救的?可以分享一下您的存在之道、生活之道吗?
赖声川:我(处于)低谷的情况比较少。我比较乐观,我觉得我总是能保持一个工作状态。更重要的,可能还是保持一种关怀跟好奇吧——对这个世界,对人,也就是我们自己。
孟京辉:有的时候你可以从历史的角度来谈这个问题,但是有的时候,命运之神不眷顾你,你也没办法。我觉得所谓“低谷”,也不是别人造成的,是你自己本身的低谷,在这种情况下,对于生活,就是多看、多观察、多思考。
黄磊:(走出低谷)这件事情,只有一个方法,就是好好地读书,好好做眼前的事情,认真做自己要做的事情。你要知道这个人生是你自己的,与他人毫无关系。做你自己、读你的书、做你的事。多关心自己、专注于自己,少关心与你无关的事情,你人生的强大是由于你的专注和勇敢。
生命的意义在于何处?
陈向宏:这是人生价值观大问题,我不想崇高地回答,活在当下,知己者明,不负韶华,依心而行。
赖声川:生命的意义从来不会因为生命细节的变化而有所改变。这是亘古以来的命题,每个人必须孤单地面对。你来这个世界一趟,到底是来做什么的?现在科技更发达了,这个题目就可以被逃掉吗?很抱歉,不是的,这个问题始终是要人自己来回答的。
孟京辉:说实在的,没这么理性地想过这个问题。因为我们身处其中——只缘身在此山中,你真的不知道……所以你只能观察这个世界,然后热爱这个世界的细节。
黄磊:如果我们不断地向自己发问,不断地问自己这个问题,就会知道——生命的意义就是这个问题本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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